河西焉支山:汉唐烽烟中,一曲离歌的传唱
充满了神秘人文色彩的焉支山
从石缝中生长的奇松“焉支松”
水泉子古城遗址
高古城遗址
红山窑村保留了手工艺制作的窑厂
山丹花
红蓝花
永昌县博物馆馆藏汉代文物
铜弩机残件
铁犁
隋炀帝西巡图(翻拍)
永昌县与山丹县交界处有一座独峰兀起的高山,叫大黄山,古称焉支山。它坐落在河西走廊蜂腰地带的古甘凉交界处,东西长三十四公里,南北平均宽约二十公里,在地质构造上,它属于祁连山系,河西走廊的两大内陆河——石羊河、山丹河(古弱水之上游)以焉支山为分水岭,各“奔”东西。
祁连、龙首两山屏障在它的南北,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自古就有“甘凉咽喉”之称。两千多年前,焉支山就以天下名山载入史册,是因为它不仅山势险要,景色宜人,而且与历史上诸多游牧民族、历史事件、历史人物、名胜古迹有着相依相存的关系。
汉代的民歌《匈奴歌》,它是那样悲凉哀伤
2008年,第一次从甘南的甘加草原,从当地人嘴里听到“斯柔”的地名,我觉得异常美妙,好像在别人的口齿间看到了绽放的花朵,毫无疑问,我的记忆中就永远抓取了这座只剩下草坡上蜿蜒黑影的古城的身影。
有时毫无征兆地就忽然从脑海中浮现出来,念诵着,觉得它美得无端。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风中被揉碎,并且飘散了。
2012年5月2日下午2时,在永昌采访的时候,我又听到“焉支”的发音,当地的朋友讲,在焉支古城,来自专业的人文地理摄影师们带来了两辆车的设备,他们从日出之前守候到日落,就是想在光影的流变中,定格它最美的瞬间。
“焉-支,胭-脂”,想到古代女子最钟爱的物件,想到《红楼梦》中贾宝玉想吃女孩子嘴唇上的胭脂,然后想到从一本书中看到的四句汉代的民歌《匈奴歌》,它是那样悲凉哀伤: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蓄息;
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我问这位朋友:“焉支山不是在山丹吗?永昌的焉支古城与焉支山有什么关联呢?”
答案是这样的,永昌县与山丹县交界处有一座独峰兀起的高山,叫大黄山,古称焉支山,它在山丹的那部分,山峦、森林、草滩、溪涧密布,早已成为4A级的森林公园,而绵延至永昌的这部分山脉则基本上寸草不生,在戈壁滩的风沙烈阳中,尽显它狞厉粗犷的一面。
在它的俯视之下,高古城遗址、水泉子古城的断壁残垣就像碎落的珍珠,等待着好奇的访客探古访幽。
有种说法,焉支古城就是红山窑乡红山窑村附近的高古城遗址,我们从县城出发沿着县乡公路一路往西北而去,到大约40公里处,我们看到车窗右侧的路边有两座蜂窝状的残墙,离它们不远的六七百米处,要么是碎石密布的荒滩上隐约隆起一两段土垄,要么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座烽燧。
虽然高古城远处就是背靠连绵不绝的大黄山,异常雄伟壮美,蓝天上厚重的云层在沟谷处留下阴影,像是大片大片的草坡,再看山体的颜色,黄中夹杂着条条缕缕赤色,很有些丹霞地貌的意思,但它已被岁月侵蚀殆尽的面貌,会吸引专业摄影师驻足不去吗?
难道只是10米外那堵不足2米宽的断续土墙,或者说是几个土堆在吸引他们的眼球吗?在公路边,我们遇到一位老人,他听过很多口口相传的关于焉支城的传说:“这个城建于晋代,解放前面积很大,大概10亩,还有宽四五尺、高两丈的完整的土制城墙,最多时城里住过300多人。上世纪50年代政府要在此地建一个农场,征走了这片地,把城里的木头拿去盖房子,到70年代末所有城墙都拆了,整个城就荒废了。”
在汉代,水泉子村附近 已是人烟聚集、物流充盈、城池巍然之地了
在我国历史上的春秋战国和秦汉时期,焉支山区就是“水草茂盛,宜畜牧”的天然草场,古老的游牧民族氐、羌、月氐、匈奴等曾先后在焉支山区蕃衍生息过一个漫长的历史时期。
同行的永昌县博物馆馆长黄正平说,按照《读史方舆纪要》、《五凉志》等记载,西晋时,在焉支山东南角下,以焉支山名置焉支县,后经东晋十六国、南北朝,至隋朝并入番禾,历三百多年,焉支之名广为流传。
按照高古城所在的地形方位,它有可能就是人们苦苦寻找的焉支古城,说只是可能的原因是在离它不远的水泉子村有一座保存更完好的古城。
水泉子的古城遗址坐落在村边的一处坡地上,它的几段墙体仍然保留着三四米的高度,逆光看去,黑黝黝的,好像还凝结着军事要塞的肃杀之气。
最奇妙的是在它围拢的空气上,洇出两汪泉水来,泉水周围遍生着茂密的酸枣刺,虽已是五月,也没见到有一片叶子。泉水周围尽是牛羊的蹄印,但浑浊的水面映着古城的倒影,于是便生成了不多见的风景。
黄正平说,先前有专家来实地勘察过,夯土层中砌放河卵石的做法和墙体板筑法均有明显的汉代特点。而水泉子古城有可能是焉支古城的旁证来自水泉子村附近大规模的汉墓群。
水泉子汉墓群面积较大,分布集中,在现连霍高速公路东西两侧均存有大量的墓葬。2008年经过考古人员初步清理和研究,已经结束的甘肃省永昌县水泉子汉墓发掘,出土了一批汉简等重要文物。汉简共1430段/枚,其中相对完整的有678段/枚,松木质,墨书,经初步释读,有《日书》、《字书》中的内容及一些职官名等,其中还有 “本始二年”明确纪年的简一枚。
早在2003年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在西气东输一线工程中就曾发掘了98座汉墓,表明此处是一规模较大的墓葬群。从墓葬形式看,竖穴木椁墓为主要类型,大部分墓葬带有斜坡墓道,竖穴木椁墓是先秦以来中原地区较为常见的墓葬形制,西汉时期仍然流行,并有向西北地区传播的趋势,到了西汉晚期、东汉时期,中原地区以新的空心砖墓、小砖墓等形式代替了传统的木椁墓。木椁墓就成为西北地区西汉至东汉时期主要的墓葬形式之一。从水泉子墓葬看,河西的墓葬形制也存在一定的演变,即从简单的竖穴木椁墓、土洞墓向砖室墓发展,这种发展变化也是受到中原的墓葬形制的影响,是在汉王朝开拓西北地区的大的历史背景下产生的,显现了汉文化及其葬俗对河西的影响。此次发掘丰富了甘肃地区汉代木椁墓的资料,为明确汉代木椁墓在甘肃的发展具有一定的意义,也为了解当地历史文化提供了新的珍贵资料。
这说明早在汉代,水泉子村附近已是人烟聚集、物流充盈、城池巍然之地了。这么说,水泉子古城似乎也很是切合古籍上对焉支古城的描述了。
大风在耳边一直飕飕的声响,像是一缕哀婉的怀古的笛音,我们在脚下的荒草和碎石中细细觅寻,期待发现一两枚残砖断瓦。
喜剧性的一幕出现了,黄正平远远地拿着一颗“石头”:“你们谁看见过这么圆的鹅卵石?”我说:“怎么看着像一颗鸡蛋呢?”
他笑了,说真的是鸡蛋,不知道是村子里哪只懒鸡把蛋下在了水泉边……
历史的回声是什么呢?是李金发笔下 “如荒野狂风怒号,战栗了无数游牧”吗?
已是凌晨1时,窗外的县城和更远的村庄,灯光一盏一盏熄灭了,人们进入了黑甜的梦乡,这时悬挂在夜空中的这弯上弦月应该是挑开了夜色的帷幕,让月华倾泻如注吧。有人说焉支山是以青草月色放牧诗人爱恋的马匹和庄稼。作家阿城说:“当你进入河西走廊时,在宁静的月色中,你会听到苦难的边塞人呐喊的声浪——这就是历史的回声呵。”
历史的回声是什么呢?是李金发笔下的:“如荒野狂风怒号,战栗了无数游牧”吗?
如苍狼般强悍四处写下征服的匈奴部族早已在历史的进程中一去无踪,他们遇到了一个像风一样的对手——霍去病。
是因为后世的人们为了追念他在焉支山下的煌煌军功,才将一座我们现在只能揣测的城堡命名为焉支城吗?
西汉初期,焉支山及其毗邻的大草滩是匈奴昆邪王的重要牧地和避暑地,也是匈奴人袭扰西汉王朝西部边境的一个重要桥头堡。
汉武帝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春三月,骠骑将军霍去病奉汉武帝之命率精骑万余从陇西(今临洮)出发,远征河西匈奴各部,由“羌中道”(古时青海通西域的通道)沿祁连山南麓西进,经大斗拔谷(今民乐县南祁连山扁都口)进入河西腹地,在这一带击败匈奴“五小王国”(部落),“转战六日,逾焉支山千余里”。同年秋八月,霍去病再次率部从北地郡(今庆阳马岭)出塞,越腾格里沙漠,占居延(今内蒙古额济纳旗),沿弱水南下,败匈奴,迫使匈奴昆邪王率部众四万余归降汉朝。从此,焉支山正式纳入汉室版图。
焉支山地归中原王朝之后,因为对西域用兵,西汉政府便利用焉支山及毗邻的大草滩的得天独厚的天然草原,牧养良骥骏马,为西汉骑兵提供源源不断的战马。
匈奴部族没有文字,但他们丧失焉支山的哀恸却在古汉语中完美地保留下来,谁说诗的意境是不可翻译的呢?
丧失了生长、繁衍牲畜的祁连山草原,对一个骑在马背上的民族而言,如同草木丧失了吸收阳光雨露的叶片,那么没有了焉支山,却犹如女儿家失去了脂粉,容颜不复美丽,怎么理解呢?而古时胭脂又称作焉支或燕支,这与焉支山又名胭脂山中间有着怎样神秘的联系呢?
《中华古今注》中记载:“燕支草似蒯花,出西域,土人以染,名为燕支,中国人谓之红蓝粉。”
胭脂来源于西域的还有一种说法是公元前139年,汉武帝派张骞出使西域。张骞此行不但加强了汉朝与西域各国的联系,而且带回了大量的异域文化和民族风物,其中就有胭脂。按此说法看来,胭脂应该始自匈奴,后来又传到汉地的。东汉时班固出使西域回来说过:“匈奴名妻曰阏支,言可爱如燕支。”
“美人妆,面既施粉,复以燕支晕掌中,施之两颊,浓者为酒晕妆,浅者为桃花妆;薄薄施朱,以粉罩之,为飞霞妆。”从《妆台论》中对女子晓妆的描述,可见胭脂对女性红妆是何等重要。
《红楼梦》有一段这样描述: “宝玉笑道:铺子里卖的胭脂不干净,颜色也薄,这是上好的胭脂拧出汁子来,淘澄净了,配了花露蒸成的。只要细簪子挑上一点儿,抹在唇上,足够了;用一点水化开,抹在手心里,就够拍脸的了。平儿依言妆饰,果见鲜艳异常,且又甜香满颊。”
引种红蓝花的张骞,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线索: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时,曾被匈奴招婿,居留十二载。在此期间,他可能多次见过他的“胡妻”及别的“胡妇”如何制作胭脂。耳濡目染,即使并不参与,也会记住其方法。张骞归汉时,不但带回了“红蓝”和“胭脂”,而且带回了他的“胡妻”和“胡奴”。由此推想,他们已完成了从种植到制作的“成套技术引进”。汉朝人从他们那里学会了这套技术,因地制宜并发扬光大,以致后来写成了文字。
那么我们明天所去的山丹境内的焉支山省级森林公园,会长满红蓝花这种植物吗?它开的又是怎样的一种颜色的花呢?
在阳坡的灌木丛中,我寻找着红蓝花的倩影
5月3日早晨七时,我们从永昌县城出发,前往山丹县,一路上,蜿蜒的汉长城一直不离我们左右。
大约2个小时的车程,我们终于来到了焉支山森林公园,昨天那列黄中带赤的山脉渐渐生出了妩媚的变化。
焉支山周边早有草甸像军毯一样向远处铺展。
远处,应该就是名闻遐迩的山丹军马场了。
《匈奴歌》的哀伤在这一刻消泯不见,我更愿有一匹白色的无鞍之马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匹怎样让人迷恋的马儿:
“胡马、胡马,远放焉支山下,跑沙跑雪独嘶,东望西望路迷。迷路、迷路,边草无穷日暮。”他来自韦应物的笔下。
来自盛唐的诗人从内心深处都有一种汉风的情结。
那些慷慨雄浑的边塞曲中,寄托着他们浓烈的报国情怀。
“焉支(燕支)”作为诗歌意象,经常出现在李白、岑参、韦应物大诗人的作品当中,留下了不少千古绝唱,余韵犹在,震古烁今。
在汉以后的隋唐时期,随着古丝绸之路的繁荣,焉支山并没有没落,仍然无比辉煌。据《资治通鉴》记载:“隋炀帝大业五年六月丙午至张掖。帝之将西巡也,命裴钜说高昌王曲伯雅及伊吾吐屯设等西域二十七国谒于道左,皆令佩金玉,被锦罽,焚香奏乐,歌舞渲噪。帝复令武威、张掖士女盛饰纵观,衣服车马不鲜者郡县督课之,骑乘嗔咽,周亘数十里,以示中国之胜。”
炀帝虽为一代昏君,但在这件关系到国家统一、边陲安定的大事中的表现是应当肯定的。在中国历史,能亲临西北边陲,并举办如此盛大活动的帝王,也只有炀帝一人。
陪同我们上山的大黄山自然保护站站长徐柏林介绍说,在山丹境内的焉支山森林公园竟有着近二十万亩原始森林和灌木丛、草坪等植被。当时的隋炀帝选择焉支山附近会见二十七国使臣,除了好大喜功之外,估计也和我们一样,迷恋此地的殊胜风光。
在焉支山上行走,木质栈道的两边都是参天的青海云杉,在阳坡的灌木丛中,我努力寻找着红蓝花的倩影,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按我查阅的资料,红蓝花属菊科二年生草本植物。花可入药。”旧谓赤白之间为红,即今所谓红蓝也。”这在《本草纲目》中对它也有描述,说“其花红色,叶颇似蓝,故有蓝名。”
徐柏林说焉支山是否出产红蓝花,他没有做过研究,无法提供线索,但在焉支山上却盛产另外一种花卉——山丹花,再晚一些再热一点的季节,漫山遍野怒放的山丹花可是非常美丽。
他说了专家的另外一种观点,匈奴的妇女们是用山丹花美容的。
在唐朝李泰的《括地志》载:“焉支山一名删丹山,在甘州删丹县东南五十里。”其中“删丹”二字,现代写为“山丹”。又据《辞海》 “焉支山”条目:“甘肃省永昌县西,山丹县东南”。有人据此推演,认为焉支山是以盛产山丹花而得名的,匈奴妇女又以此花做胭脂,用以美容。还有种推测就更有趣了:古匈奴女子喜欢浓颜粉装,她们从山上采摘山丹花叶子涂抹在脸上。
看着那些如剑矛林立的云杉,我想,不管红蓝花也好,还是山丹花也好,都给史学家眼中这座王者之山兵家之山,平添了几分女性难得的阴柔之美……
长见识了 博学{:soso_e179:},片片大点多点就美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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